文：Kaiber（看左看右，金枝聽南聽北，玉葉說上說下，像謎像戲寫東寫西）
幾年前第一次看《金枝玉葉2》的愫裸時候，是金枝被打破生理性別的有趣設計吸引；當然，不管再看幾次仍是玉葉會為這樣的劇情著迷，但我沒想到的像謎像戲是幾年後再次回味竟是因這首歌而起。甚至在聽歌的愫裸當下，我忘記它曾與多年前的金枝那部電影有什麼關聯，更沒有意識到這首歌曲在電影的玉葉意義。於是像謎像戲，藉著歌曲我又重溫了電影一次、愫裸兩次、金枝三次……
這首歌是玉葉顧家明（張國榮飾演）寫給方艷梅（梅艷芳飾演）的。他說這是像謎像戲那天兩人被困在電梯裡，突然有了靈感寫給她的。在昏黃依稀的燈光下，方艷梅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前，如慕如訴地唱著這首〈有心人〉……
寂寞也揮發著餘香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
曾忘掉這種遐想 這麼超乎我想像但願我可以沒成長 完全憑直覺覓對象
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就當風雨下潮漲如果真的太好 如錯看了都好 不想證實有沒有過傾慕
是無力或有心 像謎像戲 誰又會似我演得更好從眉梢中感覺到 從眼角看不到 彷彿已是最直接的裸露
是無力但有心 暗來明往 誰說這算是情愫
顧家明和方艷梅是什麼關係呢？他們在林子穎辦的變裝派對認識，一個戴著伍迪艾倫的頭套，一個則是裝扮成非洲女人，誰也不認識誰。但他們卻從彼此眼睛裡看見對方，從對談中進入彼此內心。儘管兩人發生一夜情，可以解釋為酒精的催化，還有家明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同性戀而造成的「錯誤」。但之後兩人一起被困在從第一集到第二集始終沒有修好的電梯裡，家明用子穎教他的螢光棒，和唱跳「麥當娜約了麥當雄去了麥當勞道那間麥當勞吃麥皮泡當歸」解決幽閉恐懼，還有許久沒創作的家明，竟為方艷梅寫歌，這些都證明兩人關係並非只是場偶然的錯遇。
圖片來源：電影《金枝玉葉》劇照如果說《金枝玉葉》是一段追尋愛情模樣的旅程，而主題曲〈追〉代表著顧家明與林子穎間，對愛情義無反顧的執著，那麼《金枝玉葉2》更像是是要釐清內心矛盾情緒的日記，〈有心人〉正是代表著顧家明與方艷梅間，似有似無的曖昧情愫。這種情愫是愛情嗎？我倒不覺得是。我更願意解釋成一種能互通精神的soulmate。他們對生活品質有同樣的追求（從居住環境可看出，比較子穎後更能體會）、有同樣回味的香港記憶、有對嚮往旅程同樣美好的描繪……這些不論是玫瑰還是子穎都無法取代的。這樣的關係其實是很難言語的。它不像愛情需要一追再追，可以大聲宣告，以實際行動拉近彼此間的距離；反而是投射在心裡最微妙的存在，只能用獨處、用沉靜去感應的一種歸屬感。
顧家明和方艷梅的愛情很明顯都是發生在林子穎身上，某種層度來說他們彼此還是情敵。這樣的安排有趣且有跡可循。因為是soulmate，所以連喜歡的對象都一樣，卻不得不成為對立面。靈魂伴侶可以視為內心層面的自己，它反映著或察或不察的幽微心思。家明之所以差點將子穎拱手讓給了艷梅，其實是輸給了不能輕易裸露的內心。他本又想像過去一樣逃開，是玫瑰一句「不要鑽牛角尖」，識破了過於在乎自己的藉口，讓家明終於可以拋下自我，而明白子穎的用心。這次終於換他「追」向子穎了！
圖片來源：電影《金枝玉葉》劇照〈有心人〉在電影中再次響起，是在接近片尾時子穎坐車要離開，在車上看著方姐臨走前留給她的信。畫面是子穎看信掉淚、聲音是艷梅口白讀信、音樂是家明歌唱，這段將整部《金枝玉葉2》的核心價值魔法般地同時呈現，每一項代表著角色各自的煎熬與成長，卻又與其他二者密不可分。〈有心人〉音未停，鏡頭竟拋棄男女主角，選擇跟隨方艷梅來到啟程的船上。雖然結局是方艷梅離開成全家明與子穎，但我相信導演是非常在意甚至是疼愛艷梅的。（結尾工作人員列表打上「第二組導演曾志偉、張國榮」，是因拍攝期間導演陳可辛為了另一部影片分身乏術，不得不請這兩位演員代為執導後半段[註]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張國榮負責導演這段，所以特別著緊方艷梅的轉身離開？）
在船板上，O（李綺虹飾演）問方姐：「為什麼每次離開一個地方都要坐船？」方艷梅回答：「坐船離開那個地方可以看久一點。」O又問：「看久一點什麼？」方艷梅只是微笑搖搖頭。家明為她量身訂做的〈有心人〉始終跟隨著她，不曾拋棄。只有「有心人」才能捕捉那暗潮洶湧的情動。多麼細微而難以描述，蕩開一圈漣漪；不聞不問，或許轉瞬成空。有心人情願深陷其中進退兩難，即使人戲不分，也不願無視它的存在。方艷梅／梅艷芳戲裡戲外都是傳奇巨星，都有過失望與希望的洗鍊。在她離開前，是否也是深情凝望著某處，久久無法忘懷？
圖片來源：電影《金枝玉葉》劇照〈有心人〉是我最鍾愛的張國榮歌曲，搭配上電影的詮釋更加迷人。這首歌收錄在張國榮1996年的專輯《Love With All My Heart》中，也曾收錄在梅艷芳1997年《鏡花水月》專輯裡。張國榮在他跨越97演唱會中，曾作為公益活動引言演唱過，但我最喜歡的版本還是1999年梅艷芳演唱會上與張國榮的合唱。顧家明和方艷梅帶有扮演者的個人經歷，角色之間心靈相通的關係，也像哥哥與梅姐間如家人戰友般相親相知的情誼。與其說這首歌是才子顧家明為巨星方艷梅所作，倒不如說是張國榮寫給最佳搭檔梅艷芳的情歌。
演唱會上，哥哥與梅姐各站一方遙望彼此：「寂寞也揮發著餘香，原來情動正是這樣；曾忘掉這種遐想，這麼超乎我想像……」就好像尋覓許久卻不見對方，只能向遠方傾訴心聲。直到間奏兩人慢慢靠近，哥哥把自己的麥克風暗藏口袋，緊抱住梅姐，梅姐還嬌嗔了一句「粗暴」，兩人相視一笑。接下來的演唱，由兩支麥克風分別演唱，到共用一支麥克風相擁低語，彷彿終於找到靈魂歸屬。「是無力或有心，像謎像戲；誰又會似我演得更好……」一字一句，纏綿繾綣，怎麼分得出你我？即便最後分離，還是緊拉著彼此的手：「是無力但有心，暗來明往；誰說這算是情愫？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