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【2020費里尼影展】費里尼與三位大導的費里決裂與救贖(上)
文:Yo Chen
若說在《戰國妖姬》維斯康堤(Luchino Visconti)招喚威爾第(Giuseppe Verdi)的命運歌劇,費里尼(Federico Fellini)則在《大路》招喚卓別林(Charlie Chaplin)的尼影流浪漢小丑悲歡,兩人可說一個傳遞了菁英文化靈魂之火,展費一個關注底層人民存活之力。尼裂與
維斯康堤,與位相對費里尼—菁英歌劇院vs.大眾歌舞廳
費里尼和維斯康堤的大導的決衝突,似成影史公案。救贖時間倒回至第十五屆威尼斯影展,費里除了目不暇給的尼影大作山頭林立,如黑澤明的展費《七武士》(Shichinin no Samurai, 1954)、希區考克(Alfred Hitchcock)的尼裂與《後窗》(Rear Window, 1954),更上演義大利新寫實路線之爭,與位維斯康堤的大導的決《戰國妖姬》(Senso, 1954)與費里尼的《大路》(La strada, 1954)雙雙入選正式競賽。
兩方人馬於影展對陣變得白熱化—宛如當時歐洲戰後左派對立分裂,救贖維斯康堤代表共產黨左派革命辯證路線之正宗,費里而費里尼為代表天主教人道救贖改革路線之發展;最後頒獎典禮,《戰國妖姬》被排擠一無所獲,《大路》勇得銀獅獎,兩方陣營於臺下叫囂,甚至上演暴力戲碼,讓臺上領獎的費里尼和愛妻茱麗葉塔瑪西娜(Giulietta Masina)當場落淚。此事件造成兩位導演近十年之決裂,如費里尼行車經過羅馬人民廣場時,會請友人將車窗關好,因為「若維斯康堤路過,會吐口水進來…」

事過境遷,由現在看來,《戰國妖姬》和《大路》都代表新寫實對導演自己,和對義大利的轉型關鍵。維斯康堤曾說過,儘管為宛如豪華歌劇的壯觀場景,《戰國妖姬》對他來說是其新寫實精神的延續,只是把關注焦點,從底層人民的存活尊嚴,轉至極盛貴族的崩解命運。
維斯康堤實以一種高貴命運來拍攝新寫實,這也就是為何安德烈.巴贊(André Bazin)和吉爾.德勒茲(Gilles Deleuze),都在維斯康堤最純粹新寫實的電影,《大地震動》(La terra trema: Episodio del mare, 1948),從最窮苦的不識字漁民中,望見一種面對多舛命運,不下貴族的莊嚴姿態。維斯康堤關注的或許是,人類高貴的命運,如何浴火重生,不管是在底層人民,還是頂層貴族,甚至不管在其新寫實電影探索中,還是豪華歌劇導演中。

《戰國妖姬》上映後一年間,維斯康堤跌破眾人眼鏡,以一個共黨極左份子身分,轉換跑道成為貴族歌劇導演;外人看來像是變節,然而對維斯康堤而言,從新寫實到傳統歌劇,卻有一種一致性,都是人類命運尊嚴的探索。
名列義大利最古老的貴族,維斯康堤家族不僅於中世紀統領波河流域兩百年,更歷久不衰,數世紀以來,為米蘭最興盛的貴族,並與塑造威爾第(Giuseppe Verdi)傳奇的史卡拉歌劇院(Teatro alla Scala),有長久淵源。
若說維斯康堤的祖先參與奠基史卡拉,使得維斯康堤家族在歌劇院有專屬包廂,導演的祖父更是威爾第的主要贊助者,父執輩居於歌劇院的管理高層,而史卡拉在戰後面對內憂外患,如於法西斯封閉政權下,失去世界領導地位,在戰爭時更被轟炸全毀,其浴火重生的重大任務,就交付在導演維斯康堤身上。
維斯康堤決定放手一搏,首先,找來當時不修邊幅、九十五公斤的胖妞—卡拉絲(Maria Callas),於短短數個月之間,將其改造成既人既妖的女神,導演更大膽以一種不怕粗糙、連結社會現實的新寫實手法,改造充滿象徵、無比神聖的威爾第歌劇,於評論家虎視眈眈之下,維斯康堤的「寫實歌劇」大獲成功,不但讓史卡拉重回世界舞臺,更打造了卡拉絲(Maria Callas)不怕原始的女妖傳奇。
歌劇和寫實,對維斯康堤毫無違和感,我們或許可說,維斯康堤的一生藝術在於,連結古老歌劇和現代電影,以人類高貴命運,呈現一種「歌劇新寫實」;我們似乎可說,維斯康堤如何以其小時候於史卡拉的包廂望出去的驚艷,以歌劇院作為其藝術想像的起源與烏托邦,比如他如何突破萬難,以實景拍攝威尼斯的鳳凰歌劇院(Teatro La Fenice),作為《戰國妖姬》盛大激昂的建國運動開場。

對比維斯康堤以「菁英歌劇院」作為想像烏托邦,費里尼相對地以「大眾歌舞廳」,作為其藝術的起點、重點,甚至終點。從和人合導的第一部電影《賣藝春秋》(Luci del varietà, 1950)開始,費里尼即展現如何不斷關注鄉村流浪藝人的存活,一種越挫越勇、打不死的生命韌性;如此情感聯繫可說貫徹其一生,如於《羅馬風情畫》(Roma, 1972),以近二十分鐘的篇幅,展現戰爭期間三流歌舞廳的表演,如何在亂世中,微笑生存,如何在三教九流中,仍給人一絲快樂。
而偽紀錄片《小丑》,更是費里尼對流浪藝人的生存,一個致敬的懺情紀錄。在他最後一部電影《月亮的聲音》(La voce della Luna, 1990),更以一個樂手如何成為住在墓園的流浪漢,作為他對漂浪藝人的最後感念。而費里尼對流浪藝人存活關注,在《大路》更可說得到淋漓盡致的發展,以卑微的鐵鏈表演者,和更卑微的女小丑,展現面對源源不絕苦難的草根韌性與救贖可能…
若說在《戰國妖姬》維斯康堤招喚威爾第的命運歌劇,費里尼則在《大路》招喚卓別林的流浪漢小丑悲歡,兩人可說一個傳遞了菁英文化靈魂之火,一個關注底層人民存活之力,這也是德勒茲(Gilles Deleuze)於《影像—時間》(L’Image-temps),闡釋了兩位導演之差異—維斯康堤的藝術之美,在於認識人類高貴的命運悲劇,宛如「崩解中的水晶」(cristal en décomposition),而費里尼親近生活的藝術,宛如「增生中的水晶」(cristal à l’état de germes),在於從底層源源不絕的生命韌性。